“G315线”起点是青海西宁,终点为新疆喀什,全程3063千米。
我们是倒着走的:喀什—西宁,耗时五天。其中,喀什—和田1天,和田—若羌1天,若羌—花土沟1天,花土沟—德令哈1天,德令哈—青海湖—西宁1天。
本章的塔克拉玛干,指的是喀什—花土沟3天的路程。这3天,塔克拉玛干沙漠在北,喀拉昆仑山脉在南,戈壁,沙漠,远山,长路……塔克拉玛干,在维吾尔语中就是“山下面的大荒漠”的意思。
行车在无边无际的“山下面的大荒漠”,你根本就不知道怎样才能准确地表现它,全部的印象,似乎只有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两边明晃晃刺眼的沙。
从喀什出发的那天,正值立秋,女儿的生日。劳工和女儿给我发了许多微信,全没收到。因为维稳需要,整个和田地区的网络全部屏蔽,我每天更新的行程动态也为此中止,更增添了家人的担心。
家里的电话打过来时,我正在车上百无聊赖地打盹儿——喀什、疏勒、莎车、叶城、皮山、墨玉、和田......沿途实在单调,除了过不完的检查站,景色总是在往复循环,眯盹了2个小时醒过来,还是戈壁,沙漠,远山,长路......好象还在原地没动窝。
我在电话里向家里汇报:“终于过上理想中的‘猪一般幸福的日子’啦!不洗、不涮,不走、不动,除了被赶下车过境检查,只管躺在窝里吃了睡、睡了吃,就差没把大大的烤馕挖个洞套在脖子上啦!”
“哦,对了!还有需要挪窝的就是:下车撒尿。那可是个体力活儿,天大地大,360度全景无死角,想找到遮挡之所得溜达出二里地去。”
若不是一时兴起用手机顺手牵羊拍下这个“下车撒尿”的镜头,喀什—和田这一段儿,相机记录竟然是空白。原因有二:1、对戈壁沙漠审美疲劳;2、局势紧张、不拍为妙。
记忆中只有这么几个片断:立秋的问候电话,不断的安全检查,荷枪实弹的武警,竟然还有装甲车!
车过皮山县时,我特意多看了窗外几眼,因为那里是家乡的对口援建县。想到山高水长的路途遥远、戈壁荒漠的艰苦条件以及风声鹤唳的紧张状态,在心中向援建皮山的家乡人表达了敬意。很想拍点照片留做纪念,但看到连服务区里都是森严壁垒的装甲车,劝自己还是别手痒了吧,省得惹麻烦。
再就是,在塔什库尔干骑墙难下的那个女子,竟然在局势最紧张的莎车境内一意孤行地奔逃了!甚至为防同伴阻止,她连车上的行李也没拿——对她的这种“壮举”,我表示无语。但为了找回她,大家在赤日炎炎中原地等候、倒车回寻、报警求助...... 足足耗费了大家3、4个小时的宝贵时间,人却最终没能找回来。等赶到和田,已经晚上10点半。我一路计划在和田买个纯手工羊毛地毯的,结果连地毯毛也没见到一根。
记忆中的和田,就是酒店门口架着的装甲车,和十字街头穿着防弹衣的特警——夜里,头驴给每个人的手机发了短信:“此地不宜久留,明早速速开拔。”
所以,影像中的和田,就只有夜市里那些味道独特的各式烤蛋了。
计划中的和田—于田—民丰—且未—若羌,很美:大漠戈壁胡杨林,点点绿州沿途中,顺着塔什拉玛干沙漠公路慢慢欣赏,晚上入住若羌三星级酒店。
但是,计划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刚出和田,便此路不通——G315线洛浦县境内的一座桥被水冲断,被堵车辆排起了长龙。两个选择:1、倒退,沿和田阿拉尔沙漠公路绕行塔克拉玛干大半圈,经库车、库尔勒到若羌,多游行近千公里;2、前进,恳请交通警察恩准,下G315线在策勒县探路乡村小道,绕行120多公里之后,再上国道。
感谢真主!感谢佛主!感谢天主!感谢警察叔叔!方案2探路成功!
策勒县的恰哈乡—奴尔乡—博斯坦乡—栏杆乡......如果不是绕行乡村小道,怎能有幸目睹到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那些像顽强的芨芨草一样灰蒙蒙地生存着的人们的真实状态?
蜗行在乡村小道,过了中午才晃到于田县的木尕提小镇。
在尘土飞扬苍蝇四起的路边餐馆吃了碗身份不明的维族拌面,饿是极饿,却怎么也难以下咽;馒头店的女主人正在做馒头,刚给身边的泥孩子擦完鼻涕,转手就揉开了桌上的面团,业务那叫一个熟练!
小镇可比不得荒郊野外到处是露天WC,活人又不能让尿憋死,只好钻到小巷深处寻找人家借用厕所。路上那个沙尘细土啊!一脚下去,狼烟四起。幸亏无风,否则,不敢想像这里的人们在风沙中如何讨生活过日子。
终于找到一户人家,连比带画表白了需求,维族大叔全家总动员地热情相迎,弄得大家好后悔下车时没带点小礼物用以表达谢意。
离开木尕提小镇,已是下午四点,天呐!这里距若羌还有700多公里!晚上只能睡车上了。说好的若羌三星级洒店呢?
车内竟出奇地安静下来,好象大家都已经渐渐入定,由之前的怨声载道切换为现在的坦然面对。
旅行果然是一场修行。现实就如路边沙漠中的砂石粒,细细打磨你的浮躁与狂妄,慢慢修正你的矫情与傲娇,直到你在改变不了的现实面前改变心态,缴械投降。
不经过反复煎熬,怎么到能懂得什么叫“随遇而安”?
从和田出发,经过20多个小时的沙漠洗礼,终于在黎明时分抵达若羌界。
又是停车检查。
睡意朦胧地下车,感觉自己灰头土脸像个梦游的女鬼,嗓子干得要冒烟。拖行李,过安检,验身份。我提醒自己保持与一位汉族军官一米以上的距离,斗胆开口讨要开水。军官招来一个小士兵去营房取热水,小兵跑步前往,回来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报告!伙房师傅没起床呢,给大姐拿点矿泉水,行不?”军官接过水递给我:“抱歉啊!太早了,没热水.......”
戈壁沙漠逢甘露,金珠玛米呀咕嘟!途经和田这两天的阴霾瞬间就云开雾散了——触动心底最柔软的那个点,其实不需要很多,一句话,一瓶水,一张笑脸,足矣!
若羌是个好地方,出楼兰美女,产优质红枣。
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南边缘的若羌县是中国县域面积第一大县(约相当于2个浙江省的面积)。许多考古资料说明,这块沙漠腹地静默着诸多的曾经有过的繁荣:楼兰古城遗址、米兰古城遗址、小河墓地、神秘的罗布泊......小县城干干净净,博物馆时尚气派。
可惜时间不多,匆匆忙忙开了1小时的钟点房简单洗漱,用半个小时浏览了一下楼兰博物馆,里面陈列的由罗布泊发掘出的欧罗巴人干尸也没看着,就急忙赶往下一站——乘白天,要赶紧通过罗布泊、翻过阿尔金山、到达休整地点花土沟啊!
(罗布泊路段)
若羌—芒崖镇—花土沟,390公里,还是沙漠边缘的无人区。
还是沙漠公路,笔直、入云,犹如登天之路。
终于!终于!见到了路边的两块牌子。左边:青海欢迎您;右边:欢迎再来新疆。好一番欣喜若狂地得瑟。
出新疆啦!入青海啦!
进入青海省境之后,见到了很多风蚀地貌,稀奇古怪的风蚀山丘一路相随,荒凉、大气、野性、魅惑。
置身其中,让人不由感叹自己的卑微与脆弱:若把自己扔在这里,生存能力一定不如大漠里的这只沙蜥。
翻过阿尔金山,越过茫崖镇,到了“昆仑山下,尕斯湖畔”的花土沟。
一个在地图上没有标注出的地方,很土气的地名,却是很时尚的所在。
曾经,这里“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吸不饱”。现在,这里既是国家石油开采基地,也各式探险队的重要驿站:沿着花土沟西去,可快速到达若羌;再往沙漠深处,就是神秘的楼兰古国;如要前往有着“死亡谷”之称的那棱格勒河谷,也往往以花土沟作为起点……
花土沟于身心疲惫的我,温馨、舒适、亲切、体贴得就是一个倦鸟的归巢。
去TMD,那儿也不去了,无论是“石油形成的教科书”油砂山,还是“男人的眼泪”尕斯湖,统统抵不过花土沟三星酒店那宽大舒适的席梦思。
花土沟,真洋气。连浴室的花洒都有三种不同的出水模式。何况,还有会做正宗川菜的川妹子老板娘,大盆大盆的红油川菜,大罐大罐的青岛啤酒,我傻啊!看什么“石油教科书”啊!“男人的眼泪”更不值得一看啦!
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换上吊带长裙,披上艳丽丝巾,庆祝顺利出疆,姐姐干杯嗨皮去也!
塔克拉玛干,无论它多么道路漫长,一波三折,行程单调,车马劳顿,但每天,总有一朵祥云为你缭绕:立秋时分家人的问候,和田夜市美味的各式烤蛋,木尕提镇维族大叔的全家总动员,若羌边检查站的军官与士兵,花土沟的人间烟火,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么的贴心温暖。
漫长的旅途中,总会碰到不如意的事,总会遇到不喜欢的人。但是我风尘仆仆地长途跋涉,不是为了自寻烦恼的。与其在不如意的事和不喜欢的人那里苦苦纠结,不如在几朵快乐的祥云下悠然散步,找到能够滋养自己的美好片断。
旅途中,赏心悦目大快人心之事何须那么多?每天有一件,足矣。
我想写下全世界,带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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